■ 文 | 财经麻辣姐
现代社会唯一推崇的行为准则,就是人人穷尽一切可能性去赚更多的钱。
根据竞赛逻辑,毫无疑问,财富的绝对值不重要,只有财富排名才是我们真正关心的事情。
也就是说,穷人,不仅是没钱,而且被默认为是从人格特质到思维模式的全方位的失败者,一无可取。
现代社会沦为“小人国”
如果按照古人的标准,现代社会可以说是典型的礼崩乐坏。无论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,还是古希腊的智慧、勇敢、正义、节制四大美德,都和我们普通人的实际行为准则八竿子打不着。
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,现代社会唯一推崇的行为准则,就是人人穷尽一切可能性去赚更多的钱。至多加上一个限定词“合法地”,因为违法乱纪会断了别人的财路,不符合现代社会据说是“公平竞争”的游戏规则。(由此想到,当年鲁迅先生将“公平竞争”的英文“Fair Play”翻译成阴阳怪气的“费厄泼赖”,会不会另有深意呢?至少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泼皮无赖。)
当然,并不是说现代社会就完全不讲诚信、公正、智慧这些美德了;而是说,现代社会中这些美德本身并不自成目的,只有当这些美德是可以为金钱利益服务的时候,才是值得嘉奖的。就像我们推崇备至的“企业家精神”,这个筐里几乎什么都可以装,只要能够证明某种德性或者能力是有助于赚钱的。
事实上,现代人是如此不加掩饰地唯利是图、金钱至上,甚至连假装一下“富贵于我如浮云”的姿态都不屑为之,宁可承认自己是一心逐利的真小人。一个社会中有小人不奇怪,但奇怪的是人人都成了小人,这就有问题了。按照博弈论的逻辑,小人策略只能在君子占多数的社会中才有利可图;如果人人都是小人,那小人策略也就没有竞争优势可言,成为一种“不必要的恶”,对社会、对个人都无利可图。
小时候读《格列佛游记》时觉得特别好玩,总幻想着自己哪天也能到“小人国”和“大人国”去亲身一游。多年以后才知道,原来这是作者斯威夫特和读者们开的一个大玩笑,我们本来就是“小人国”的公民,和代表着古典美德的“大人国”臣民比起来,我们的贪婪可笑一览无余。
“财富军备竞争”,冠军以外都是输家
那么,现代社会到底遭遇了什么,以至于人人都成了小人?显然不可能假设现代人类集体基因突变,让人类天性中足够丰富的自然偏好,突然变成了人人都特别地爱钱。尤其是我们能够直观感受到,真正天生就嗜钱如命的人其实是很少的,至少和天生就特别爱智慧,或者天生就特别讲道德的人一样少。
事实上,现代社会中,有一股巨大的强制性力量,正是这股力量迫使我们无论天性如何、无论主观意愿如何,都身不由己地卷入一场,我称之为“财富军备竞赛”的游戏当中。这股力量如此强大,以至于最后所有人都把这种本来是外在的强制性,内化成了自动自发的需求。我们把拼命赚钱当成自己的神圣使命,像神风特工队的敢死队员一样,以一种无怨无悔的决绝态度,一头冲进这场胜算渺茫的财富军备竞赛当中。
但凡竞赛,都具备两个特征:第一,只关心“名次”,而不关心实际成绩(体育比赛中冠军是否破了世界纪录之所以重要,是因为这关切到本场冠军和历届所有冠军的排名);第二,冠军只有一个,其余所有人都是输家。
根据竞赛逻辑,毫无疑问,财富的绝对值不重要,只有财富排名才是我们真正关心的事情。所谓富豪、中产、草根,实际上是指我们在这场财富竞赛中取得的名次。在一目了然的排名系统之下,不存在“共赢”一说,除了极少数跻身“冠军俱乐部”的顶级富豪,我们绝大部分人注定是输家。
其实,我们多少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,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。表面上仍然存在的翻盘机会和内在的幻灭感占据了我们的心智,体现出来就是无处不在的莫名焦虑。焦虑是现代人的专属品,古人只有忧虑而没有焦虑。忧虑是具有美感的,甚至是可以千古传诵的,正如我们在读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这样的句子时所体会到的。它有沉甸甸的感情,或伟大或悲壮,或深沉或浪漫。相反,现代人的焦虑毫无美感可言,它类似于不得不忍受的噪音,是一种漫无目的却又无法摆脱的负面感受。
对于这种生存困境,我们的任何反抗挣扎都是徒劳的。大前研一在《低欲望社会》这本书中指出,新一代日本年轻人普遍体现出“低欲望”特征,不工作、不买房、不谈恋爱、不结婚,把日常消费压缩到最低限度。他们以“弃赛”的方式来对抗“强制竞赛”的压力,而中国年轻人则选择“娱乐至死”、“消费至死”的方式来对抗,本质上都是饮鸩止渴。
财富成为衡量成就的“一般等价物”
于是不得不问,这股迫使所有人投身财富军备竞赛的可怕力量,到底是什么?
前面说了,特别爱钱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天性,但是,人类天性中确实有人人都具备的心理动机,那就是:我们每个人都渴望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成就,以及与之匹配的社会尊重。
传统社会中,成就的对象是无比宽广的,几乎覆盖所有人类工作,正如俗话说的“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”。不幸的是,进入现代社会,本来宽广无垠的成就空间却突然变成无比逼仄的“自古华山一条道”:任何人在任何意义上的成就,都必须兑换成金钱层面的成功,否则就不值一提。也就是说,衡量成就的标准,从多维坍塌成了一维,财富成为衡量成就的“一般等价物”。
这种单维评价标准对几乎所有人都不利,因为每个人不得不绞尽脑汁,把原本多种多样的才华和天赋兑换成“赚钱的能力”。而马克思告诉我们,这个过程往往是“惊险的一跃”,异常艰难。只有一种人例外,那就是碰巧天生就特别擅长赚钱的,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“商人”,以及现代社会的“升级版商人”——企业家。这就不难理解,现代社会中唯有成功企业家有资格成为全民偶像。
至于与成就相匹配的社会尊重,自然也降为一维,简单说就是“有钱光荣,没钱可耻”。如果去知乎上看那些关于“富人思维”和“穷人思维”的高票回答,会发现大家公认的富人特质有:有大局观、目标明晰、勇于担当、行动力强、坚持不懈、恪守诚信、自信乐观、有同情心、乐善好施……而穷人呢,基本上只需填上相应的反义词即可。也就是说,穷人,不仅是没钱,而且被默认为是从人格特质到思维模式的全方位的失败者,一无可取。现在告诉我,谁还敢理直气壮地喊出“富贵于我如浮云”?
毋庸讳言,如果说传统社会是“身份等级制”社会,那么现代社会实际上是“财富等级制”社会。在强制性的财富等级观念下,每个人不得不一切向钱看,因为获得成就与尊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诉求,而这一切只有在足够的财富前提下才可能实现。也就是说,在跻身于某个财富阶级之前,关于幸福生活的所有可能性都是不存在的。
还能说什么呢,只能祝各位一路好运,“苟富贵,无相忘。”
小师妹问
富贵了,你会忘记小师妹吗?
...,启奏请至评论区写折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