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美食

     一般情况下，每隔二三天，最多七八天，就会接到父母的电话。电话里，是父亲或母亲带着商量却透着满满期待的声音：“今天我们包饺子，你们回来吃吗？”或者“我们今天煎土豆和茄盒，回来拿吗？”“我们今天烙油火烧，要不要一些”？通常情况下，只要我没外出办事，我都会给父母一个肯定的答复。然后，电话那端的语气瞬间就轻快了起来，仿佛阳光下乍然盛开的花朵，扑面的香甜让人精神振奋，“饺子再包三鲜馅的吗？”“火烧要不要烙几个糖的？五香的呢，还要不要？”在我给出明确的意见以后，电话才会愉快的挂断。但是有时会不凑巧，我外出不在家或忙的走不开，我告诉父母不回去，让他们自己吃。浓浓的失望立马透过手机，让父亲或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干瘪无力，像失了色的百花园。“不能回来吗？那做好了给你送店里去，忙完以后再吃”。尽管我再三叮嘱不用送不用送，但是，父亲就像定好了时的闹钟，总是准确无误的把做好的美食给我送到了店里。这么多年来，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，从我结了婚到现在，开始父亲是骑着他的大金鹿自行车，近些年才骑着电动车，一趟趟的往返自家与女儿家的路线，把尚冒着热气的美食，裹着浓浓的爱，一并送给自己的女儿。

      父亲会做各种美食。包子、饺子、油饼、火烧、煎鱼、煎土豆茄盒、拔丝地瓜、酸菜鱼、等等，凡是你能想出来的各种菜点，父亲都能做出来。这些美食，有父亲历来就会做的，也有的是听见我们念叨着爱吃，现讨教别人学会做的。

      父亲最拿手的菜肴，是煎土豆盒和茄盒。父亲煎的土豆和茄盒，是我吃过的所有同类菜肴中最好吃的。外酥里嫩，咬一口，香脆绵软，唇齿溢香，有着说不出的舒畅。

      在某个周末的中午或者傍晚，电话通知到的子女，只要有空闲的，就都回到了父母家。五六口或者八九口人，老老少少的祖孙三代。一大家子围坐在堂屋或者房间里。堂屋一角是吐着火蛇的炉子和摆好的小桌。一盆切好的土豆，一盆调好的三鲜馅，半盆面糊，并排放在桌子上。父亲坐在炉子前，娴熟的拿起一片片土豆，夹上馅，沾上干面粉，裹上面糊，“滋啦”放进油花花的平底锅里。盖上锅盖，等底面煎至金黄，再把土豆逐片翻过来。“滋滋啦啦”油爆的声音，伴着徐徐溢出的香味，让满屋正在聊天的人开始聊的心不在焉。孩子们也从嬉闹中开始安静下来，这个往前凑凑，那个扭头嗅嗅，用力咽下嘴里的口水，眼睛再也离不开香气腾腾的平底锅。即将出锅的美食，牵动着每个人的思维。

      当两面金黄，酥焦香脆的土豆装盘盛出，一双双大手小手迫不及待的伸向盘子。太烫，两手倒换着拿。匆忙吹几下，迫不及待的“咔嚓”咬上一口，那个香哟，幸福感从味蕾直达全身。

      满屋的香气涌出门缝缭绕到了院子里。院子里的小狗馋的“汪汪汪”的吠个不停。我们姐妹各自吃的满嘴油亮，孩子们也喧闹着大快朵颐。母亲总是说怕烫或者说不饿，让我们先吃。她就坐在那里看着，满心欢喜的样子，脸上绽开了一朵花。父亲在炉前顾自不停的继续忙活，令人垂涎的美食，仿佛对父母没有丝毫影响力。父亲要赶在第一盘土豆吃完以前，把第二盘煎好端上来。对父亲和母亲来说，品尝美食对他们的诱惑，远远比不上看着儿女们吃得津津有味给他们所带来的满足感。父亲在忙碌的间隙，不时的给我们往杯子里续水，嘱咐孩子们慢点吃，别烫着，再喝口水。每次煎土豆，父亲都会煎六七盘，让我们吃个痛快，再每人捎回家一些。

    说起酸菜鱼，让我很是佩服父亲的钻研劲头。自从带父亲去饭店吃过一次酸菜鱼，知道我们爱吃这道菜以后，父亲就照葫芦画瓢，自己买回鲤鱼和酸菜开始学着做。第一次做出的酸菜鱼吃着与饭店里的味道不一致，父亲就让外孙从网上查了酸菜鱼的做法，让外孙念着，他一笔一画的记下来。父亲写菜谱的时候，眼睛不花，腰杆挺得笔直，像一个在课堂上写作业的小学生，全神贯注的，很是认真。有了菜谱，父亲就开始琢磨用料的多少和火候的把握。其间，不知道父亲经过多少次试验，只知道为了学会片鱼肉，那段时间里，父亲的手上一直贴着胶布。终于，父亲做的酸菜鱼味道可与饭店的媲美了，就打电话让我们回家品尝。

    因鲶鱼太腻我们不爱吃，父亲做酸菜鱼一直用鲤鱼。一条三四斤左右的鲤鱼，十分钟左右，就让父亲整理的骨是骨，肉是肉。先把片好的鱼肉用蛋清腌了，剁好的鱼排与鱼头下锅与酸菜和各种调料炒出香味，再加水煮。开锅以后，加入腌好的鱼肉，大火滚开。临出锅再加入蒜末、洋葱末、香菜段，一大锅色香味俱佳的酸菜鱼就做好了。父亲边做菜，边向我们介绍着做菜的步骤，自豪的卖弄着他的厨艺。父亲做菜的时候，步伐轻盈，手法娴熟，这让父亲爬满皱纹的脸看上去与他笔直的腰杆有点不相衬。如果再忽略父亲半百的头发，单从他忙碌的背影看，父亲更像是饭店里正值中年的掌勺大厨，而绝猜不出他是一个七十多岁、皱纹纵横的老头。

    父亲会做饭，是从他年轻时在部队当兵开始的。父亲当过三年兵，在部队做过两年饭。所以养就了父亲爱下厨的好习惯。其时，母亲也帮父亲做饭的。自从十几年前母亲长过脑血栓，右手变得不怎么灵活以后，父亲便不再让母亲进厨房了。于是，父亲做饭的时候，母亲就担起了照看外孙的任务。通常，父亲在厨房里忙进忙出，母亲和外孙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，平时安静的小院就变的灵动起来。父亲和母亲的脸上也因灵动而灿烂着。院子里到处弥漫着幸福的味道。

    父亲会做各种精美的面食。包子、饺子、花卷、油饼、火烧等等。但是父亲自己最爱吃的只是松松软软的发面馒头。父亲爱吃的菜是咸鱼和虾酱，但是父亲最擅长做的却是子女们爱吃的菜肴。我曾经一度不明白，父亲自己不爱吃，为何还要去不停的研究各种菜肴的做法。从有了儿子以后，月子里因为奶水不足，从不吃猪肉的我硬着头皮啃排骨，从为了儿子的挑食而绞尽脑汁的给他调理，我才懂了，是爱！是对子女对家人的爱，激励着父亲不辞劳烦，精神头倍增的用心去学做各种孩子们爱吃的佳肴。父亲给我们做菜，从不马虎和将就，总是尽力让我们吃到最好的。

   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偏爱的几种菜肴，父亲牢牢的记住了每个孩子的口味嗜好，唯独对他自己爱吃的菜不那么上心。正如同父亲对我们的爱，无时无刻都在付出着，唯独落了他自己。

     “父亲的美食”在此处更应该称之为“我们的美食”，因为父亲做的所有美食，都是我们更爱吃和吃掉的，而不是父亲。

李爱贞：昌邑市作家协会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