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麻辣卤鸡蛋”老了

来源:岐山作家 2016-10-14 9:15:12

“麻辣卤鸡蛋”老了 

侯玲


傍晚的广场上人很多,我在跳《山谷里的思念》,感觉自己修长又温婉,风中长发飞扬,长裙飞舞,每一个旋律都悠扬,每一个动作都舒展,我是最美舞者。 

 十六岁,我初学舞蹈,手脚不知道放哪里。老师说大八字步、云手、下腰,我觉着自己像七老八十骨骼僵硬,扭捏做作的动作自己都不忍心看。我多么羡慕《天鹅湖》里的白天鹅哪怕是黑天鹅,我都仰望。二十多年后,我依然不会踮脚跟,不会大跳小转,可我跳的心花怒放。跳舞和年龄有关吗?有,也没有。用心去感触,把对音乐的理解用肢体表达出来,欢快或低沉,眉梢有喜或悲,动作流畅或凝滞,管它是不是艺术,我只关心我脚下的土地,它叫生活。 

跳舞走神了,我在云端跳《云在飞》,举手投足间是英姿飒爽,応子老师示范的眉眼清清楚楚还记得,自己要把自己感动哭了。身旁走过三个女孩,她们嘀咕:这些老婆跳得还好得很!轻轻一句话,我被扔到十八层地狱,沾沾自喜像一缕轻烟倏忽不见了。“老婆”!就是老太!我们是老太太?休息时问同伴的年龄,我们都过了四十,大家听我转述那句话,笑得腰都直不起。问我:我们还不老?人家没说错呀!我恍如隔世,我从来没想过,我竟然会老? 


这时,一个男人推着小车快步走过,小推车上的喇叭里重复播放:“麻辣卤鸡蛋!俩块五俩个,味道好滴很!”河南口音。县城的大人小孩烂熟于心的广告词!他在岐山卖了二十年的卤鸡蛋。卖五毛钱两个时他还是个小伙子,推着车走的飞快,常有老太太带着嘴馋的小孙子追不上他,恨恨地说:你是卖鸡蛋的,又不是偷鸡蛋的,跑的飞快卖给谁?借着夕阳的余晖里,我看到他胡子拉碴,略有花白,牙似乎不整齐,发福的身子,脚上的带底黑布鞋活脱脱是老头才穿的。他一直这模样还是老了?小推车上的钢筋锅依然脏兮兮,麻辣卤鸡蛋乌黑的汤水里依然是八角桂皮。我看着他的背影,莫名的心酸,我老了没有,看看他就知道。生活,硬生生地把个健壮的小伙子逼成满头霜华,谁能逃脱?麻辣卤鸡蛋的车车推着我们这一波岐山人老了。 

怏怏不乐,我在为什么忧伤?生命已逝,我早就知道?儿时担心姥姥会死去,她笑笑说:怎么能不死?都不死,还不把这世界憋破了!我那时感觉,地球那么大,我的亲人活着能占多大的地方?姥姥已去世十年。逝者,生者,轮回就是这样,长大,很漫长,可不经意就长老了,慢吞吞地我们都走向衰老。 

音乐换成《献给卓玛姑娘》,欢快的锅庄。我该甩长袖,畅想高原的湛蓝天空,当自己是美丽的卓玛姑娘,可我坐在樱桃树下的长凳上沉思生命的无常。七月的樱桃树和所有的北方树木没有任何差别,花团锦簇过了,硕果累累也过了,绿叶葱茏不过两个月,等来十月的艳阳,它的叶子一夜之间变红或黄,在秋风里凋零。它的生命用月衡量。它在春风里发芽吐蕊,鸟雀叽叽喳喳,它多快活?我透过繁茂的枝叶缝隙看蓝天白云,微风拂过头顶,一个学走路的娃娃歪歪扭扭地过来,胖手指拉我的裙摆,他的妈妈道歉,小孩咿呀地指着跳舞的人群。我不禁莞尔。跳吧,还有什么比拥有现在更好? 

这时舞曲是《独角戏》,三步,好漂亮的舞,翩翩起舞吧,人生好短。  

让我们易老的人生过得快活点吧,卖卤鸡蛋或跳跳舞,我们一起快乐地老去吧。 


侯玲,岐山县凤鸣镇人,曾在《西安晚报》《宝鸡日报》《秦岭文学》等发表作品。岐山县高级中学教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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